文/旭宁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七八岁的时候,父母调到株洲市区工作,我有幸从乡村“流转”到城里上学,父亲工作的石灰厂在杉木塘附近,厂里临铁路建有一排低矮的平房,我就住在那里。
城里的房子很小,第二天清晨朦朦胧胧的时候,我被一阵响亮的汽笛声惊醒,惊得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。我从床上跳下来,透过玻璃的小窗,我看见窗外哐当哐当的火车在蜿蜒前行,车头粗重的喘息“声声入耳”——当时还不知道这就是火车。
乡里的孩子带有浓厚的乡土气息和偏僻的乡音,这让幼小的我变得敏感而胆怯。我时常独自一人在铁路上玩耍,沿着铁路去上学,独自伸开双手在铁轨上行走寻找平衡,有时烦恼地踢铁路路基上的石子……于初到城市的我而言,铁路就是我在株洲最初的相识和最好的朋友,任我宣泄各种情绪。
我去铁路边的清晨拾过火车上抛弃的煤球,在铁路边夕阳的余晖里玩过“踢房子”的游戏,还在某个放学的下午与同学一起,共同在铁路上摔跤,下巴被铁轨磕开一条缝,留下了它自己愈合的伤口。
沿着铁路,一屋几人,三餐四季,岁月游移中也搬过几次家,但每次都在铁路附近,前后左右,相依相守。我一直可以望着那辆黑色的火车,喘着粗气,冒着白烟,来去匆匆。
后来,我开始坐绿皮火车。我一直觉得火车的绿色与邮筒的颜色很接近,因此坐火车的时候,我偶尔会想起余光中那首《乡愁》,我在这头,牵挂在火车的那头。是不是车里坐着的人就像邮筒中的信一般呢?
记得有一次去重庆,连续三个晚上排队在车站的售票处买票。早春时节,天气还微微寒冷,火车站的售票大厅却熙熙攘攘,热火朝天。当时株洲至重庆的车票,铁路每天只配额发售三张,我随着排队拥挤的人流慢慢蠕动,忐忑又紧张,还要回应穿插其中各种搭讪的“黄牛”,鼻尖上直冒汗。买到那张小小的车票后,我抑制不住激动和喜悦,在车站广场上兴奋地蹦了几下。
还有一次是从杭州回株洲,一行二三十人,铁路却只配售了六张坐票。我先是在站台上被人又推又拉地拽上车,塞到车厢尾端的座位上,感受着车厢里粗重的呼吸、大声的喧哗、孩子的哭闹,飘忽的烟味和汗味,以及伸展在前后左右的肩膀手臂;随后开始憋闷难受,双腿肿胀麻木;我用力支撑着从座位上站起来透气,座位即刻便从我眼前“消失”了;我只得无奈地“讨”了半张报纸,勉强挤到两节车厢交汇处,坐在车厢地板上,一路摇摇晃晃地回了株洲。
说到在火车上“坐”报纸,那年代出过远门的人多有经验,很多时候都是一种未雨绸缪的“时尚”,当时从株洲到广州的火车上,很多做服装生意的老板到广州“进货”,大多数人都拿报纸平铺在车厢座位底下,然后人钻进去,一晚上在火车上睡到广州。
绿皮火车当时正是青春,正当年华,车上每天都充满各种嫩绿的故事。它总是不急不慢,不慌不忙地开着,仿佛诠释着那句:从前车马很慢,书信很远。
高铁就是在这个节点应运而生,破土而出的。第一次听说往北京方向有动车,有个同事专程利用周末去体验和感受,回来带着满满的惊讶和欣喜,说“只要七个小时,很舒适,不拥挤。”
从动车到复兴号,火车的速度越跑越快,选择乘坐高铁出行的旅客也越来越多。据统计,每天国内乘坐高铁出行的出发人数以千万计,高铁的网络已经联通每个城市,通达能力已经实现“八纵八横”……在不经意的时候,人们开始习惯使用网上购票,选择在高铁上自由安静地上网、读书、抿茶、就餐、小憩。
还记得上世纪90年代,我乘坐汽车从株洲至广州出差,路上整整用了三天时间。而现在,乘坐高铁到广州只需要两个半小时,赶早从株洲出发,可以在广州喝一餐美美的早茶,办完事,再自由随意地回到株洲晚餐,“朝辞白帝彩云间,千里江陵一日还”不再是诗人笔下浪漫的想象,而是变成触手可及的现实——面对银灰色的高铁,我仿佛时常看到它迈着只争朝夕不负韶华的脚步,疾速欣喜地在神州大地上往返奔波。
今年盛夏的某天,我去看小时候经常陪伴我的那段铁路。路边有一方荷塘,荷叶在阳光下珠圆玉润,荷花或舒展、或含苞,有浅浅的莲蓬亭亭立于水中,成为一道风景。我忽然想,沿着那弯弯的铁路,路上会有多少美不胜收的留恋呢?皑皑白雪,江南水秀,鱼港归帆,北疆风光,苏杭美景,还有广州的“小蛮腰”,上海的东方明珠塔……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铁轨,不言不语地伸向视野不可及的远方,似乎说了些什么,又似乎什么都没说。
如今的我,仍然工作在与铁路相关的细枝末节里。我常常问自己,是不是铁路边那些生活过的岁月,那些串起来的日子,在不知不觉中引导我走近铁路,与铁路结缘,并留下这些值得留恋的铁路情怀和往事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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